——when they fall down to the hell.
1945年、5月1日——德国,柏林。
凌晨0:27...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最终结局,空前绝后的决战。
不,那应该称之为...歼灭战。
在压倒性的战力差距前,孤立的柏林即将(正在)沦陷。
包围帝都的50万苏联红军缓缓缩小包围圈,活着从这里逃脱已然无望。
燃烧,柏林的天空和街道都染上了火焰与血的赤红色。空气被烤得焦热滚烫,毫不间断、毫不留情的炮击使得地面也仿佛不停地震颤着一般。人影在火光与废墟的间隙中来回闪动,惨叫声、枪声、爆炸声和叫骂声像一曲残酷的卡侬一样相互呼应一般响着。街道被尽数毁坏,生者赶尽杀绝。
斩尽杀绝——不分老幼格杀勿论,为了根除世界之敌而举起屠刀。正义、自由、复仇、和平、解放、平等、博爱——出师之名是什么,如今早已无关紧要。只要手中握有大义,人就会变得无比凶残,这样的情况到处发生着。
到处。比如说——
在这里。
炫目的闪光过后,爆炎伴随着轰隆的巨响炸裂开来。
这次炮击又造成数人阵亡——除了勉强保有尸体原样的三人以外,其余的全部被粉碎成焦黑的肉块散落在街道上。
“狗...狗娘养的的苏联佬!!”
在嘶哑的骂声中,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手持铁拳式火箭筒从战壕中跳出。在背后机枪的掩护下,他拼命滚到了有效射程内,单膝跪地,瞄准,射击——
火箭筒前端的成型炸药弹呼啸着飞了出去,击中的坦克的侧面装甲。
磅轰!!!
数千度的高温令装甲熔化,火焰和液态金属的洪流在坦克内部肆虐开来。随即,浑浊的惨叫声透过装甲的窟窿传出来。男人就地扔掉火箭筒,开始用手中的步枪清剿残敌。远处负责援护的数人也加入了扫荡的行列。
战争——任何多余的事情都不能考虑。
只有杀、杀、杀、杀。
这绝非正义。不想死就吼的更响些,绝对不能后退。无论何处都是一副狂乱的景象,血液的温度在持续上升。喷溅的火焰中,不停祈祷的士兵们在搏命厮杀。
德意志第三帝国正在沿着破灭的坡道向下滑落,独裁者的美梦在战火中逝去。残留在这里的,不过是败者们的残骸和如同秃鹫般贪食着腐肉的胜者们罢了。
注定的死亡,注定的败北,抵抗只是毫无意义的自我欺骗,救赎什么的根本无处可寻。如今上演的,是已然超越了绝望深渊的滑稽闹剧。
然,即便如此——
(不要后退,逃兵就地处死——!!)
心脏还在继续跳动,手中还握着枪。只要还有敌人...
(杀,杀,继续给我杀——!!)
就必须战斗下去。
因为,这是唯一的,继续活下去的支撑。
什么都可以,哪怕再荒诞也好,给我能够在这地狱中依靠的东西吧。纵然是疯狂,在此亦与祝福无异。
名誉,忠诚,这种东西现在连喂狗的价值都没有。至少在现在,没有比人命更廉价的东西了。
“剩下的...只有这么几个人了吗。”
扫荡结束,再次会合的伙伴包括男人在内仅剩三人。守卫这条街的中队除了他们已然全灭,现在的状况已经容不得他们远虑了。
“敌人的增援马上就要到了吧,还有火箭弹吗?”
“刚才你使用的已经是最后一个了,上士。看来这场战争终于要结束了。我们已经...”
旁边的的一位青年苦笑着将一个弹夹递了过来。男人瞪了他一眼,却并没有再说什么。
我们已经...输了。
——是的。这场战争是我们输了。帝都柏林惨遭蹂躏,同伴相继死去,不久就会轮到自己了吧。
“嘛,就这样战死倒也没什么,只是临终的时候想要留个好死相,反正也难逃一死...”青年小声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开口问道。
“我叫约书亚-布拉纳。上士呢?”
“瓦尔达-吉尔里斯...也罢,我只是不想和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家伙死在一起而已。”上士划火柴点了一根带了霉斑的烟卷,把视线转向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的另一个年轻人,“你呢,叫什么名字?”
“啊...那啥...”
这位一脸难掩的怯懦、视线彷徨游走着的少年,比约书亚更加年轻,大概也就十几岁吧。如果瓦尔达有儿子的话,大概也就这么大了。
“我叫马克-施密特,上士。”
“...是么。”
面对这样的孩子...敌人完全也不会手下留情。因为他们都是被红军恨之入骨的党卫军成员,即使投降也不可能会被当成俘虏的吧。既然这样横竖都是一死,索性战斗到最后一刻好了。
约书亚似乎已经做好了这样的觉悟,但这位少年却...
“这场战争结束以后,柏林、德意志...会怎么样呢?”
“......”
“到那时,我们的家人、朋友,会怎样呢...”
“这种事谁知道呢。”
“反正就是这样,战胜国是伟大的,而我们就被裁定为非人道的恶魔。开什么玩笑...”
约书亚突然语气一变,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住在特雷斯顿的妈妈和妹妹遭到轰炸,连骨头都找不到,姐姐被那群杂种掳去...恶魔?我们只是为祖国而战,那些家伙居然还在冠冕堂皇地...!!”
决不投降。然,就算舍命奋战也无法改变败北的局面,自己没有那样的力量。在战争的巨浪中,无力的一兵一卒什么都做不到。
唯有愤怒。面对约书亚的愤怒,马克只有沉默。
“所以,我要...唔?!”
突然,从侧面传来连续的枪声。立即卧倒的瓦尔达和马克勉强躲过一劫,但约书亚却被击中,在弹雨中怪异地抽搐了几下,像断线的木偶一样倒下了。
对于刚才还说要战斗到死的青年,这实在是过于唐突的结局。
(没有英雄和奇迹,只有人命如同蝼蚁一般消逝。一旦心怀愤怒或是绝望,瞬间就会被死亡的漩涡吞没。)
所以,不能多想,只有战斗...
“马克,能听到吗马克!!”
为了躲避扫射而滚到倒塌建筑脚下的瓦尔达竭力呼喊着剩下一人的名字。然,回应他的却是——
再一次降临的闪光,巨响与爆炎。
青年的躯体被炮击所炸飞,滚落到瓦尔达的脚下。
鲜血与内脏燃烧的味道充斥着狭窄的小巷。望着延展开来的血泊,瓦尔达不禁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啊啊,上士...”
受了致命重伤,但是还能说话就已经很令人惊讶了。可是,青年露出了微笑。不知不觉,瓦尔达握住了青年的手。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在这里死掉的话,我们究竟是为什么才战斗到今天...”
“上士,告诉我,我们是恶魔吗?柏林会怎样?德意志呢...”
“不要再说话了,马克...”
枪声还在继续。在一片隆隆声中,新的坦克如同漆黑的山般缓缓逼来。身为军人,瓦尔达手中握的应该是枪而不是临死青年的手,耳中应该是敌人的动静而不是感伤的胡言。
虽然很清楚,比谁都要清楚,可是...
“是我们做了什么坏事,所以才会落到这种境遇吗?我知道杀人是不对的,可是、可是我们...”
约书亚也是,自己也是,大家都只是为了祖国和所爱的人们才持枪走上战场的...
这,真的是十恶不赦的吗?
在燃烧的柏林,少年断断续续地问着。可是就连瓦尔达自己,都想问上天的主。
“...恐怕,”
但是,瓦尔达仅仅阴郁了一秒便简短地说道,
“我们并没有错,错的是我们输掉了战争。”
这便是真理。无比残酷令人憎恶,但它——仍然是真理。
所以啊,所以,神明啊——
“这样啊...希望下次,能战胜就好了...”
躺在仰望苍天的瓦尔达的怀中,马克-施密特静静地停止了呼吸。虽然被血泥所污,但他的脸上还是露出了稚气的苦笑。
“是啊,马克,约修亚...”低声自语的瓦尔达也苦笑起来。
“如果有下次,一定要打赢...下次要赢不了就再来一次,还不行就再来一次...要是能重复百万次的话说不定真的有希望——”
无聊透顶,这不过是死到临头的家伙自暴自弃的狂言罢了...不,绝非如此。
瓦尔达拉开冲锋枪的枪栓,深吸一口气,接着便一气从废墟的阴影中跳了出来。
“胜利——万岁!!!!”
无意识的叫喊,撕裂喉咙一半般的狂吼——!!
(自己将会怎样死去呢,是像约书亚一样打成蜂窝呢,还是马克一样一炮炸飞呢。)
舍身突击的瓦尔达脑中只剩这样的想法,所以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是他完全无法想象的。
Pater Noster qui in caelis es sanctificetur nomen tuum
【 我 們 在 天 上 的 父 , 願 人 皆 尊 祢 的 名 為 聖 】
Requiem aeternam dona eis Domine et lux perpetua luceat eis
【 願 主 賜 予 彼 等 永 恆 的 安 息 , 以 不 絕 之 光 照 耀 祢 的 子 民 】
“————?!”
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人声,随之而来的是尖锐刺骨如同野兽嚎叫般的耳鸣。身为一名久经战阵的老兵,直觉使瓦尔达反射性地扑倒在地。
嘶嘶嘶嘶......轰轰轰轰轰轰轰!!!!
瞬间,白光笼罩了视野,瓦尔达的身体瞬间被炽热的气浪掀飞,随即重重地砸在地上。威力远远凌驾于之前炮击的巨大冲击袭来,让他不禁怀疑是天空炸开了。
“呜哇,呃...这、这究竟是...?”
发生了什么事?
几秒后,瓦尔达躺着艰难地环视四周。街道...刚刚的街道,已然完全破坏殆尽,化为燃烧的焦土...?
这怎么可能...虽然视觉恢复花了一点时间,但即使过去这么久,瓦尔达已然难以理解现状。
他的面前,部下的遗体和敌人的部队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焦炭...
即使是空袭也不可能在一瞬间做到这个程度。虽然被运气救了一命没有在爆炸中死亡,但瓦尔达也已经身受重伤。
“唔,啊啊...该死,好疼...”
几块飞散的玻璃扎进了身体,方才握着枪的右臂已经几乎烧焦,全身的骨折和烧伤不在少数。这伤势,比他从前牺牲的不少战友死前还要严重。他咳嗽几声,血花溅在面前的土地上。自己也命不久矣——他已经意识到。
“啊啊...混蛋,混蛋...”
已经不知因何而怒的瓦尔达不停地小声咒骂着。这时,在他的耳边再次响起声音——
exaudi orationen mean
【 願 主 聽 聞 吾 人 之 祈 禱 】
ad te omnis caro venient
【 一 切 生 命 , 盡 歸 於 主 】
Concertere anima mea in requiem tuam quia Dominus benefect tibi
【 吾 人 之 靈 魂 矣 , 當 宜 再 度 安 息 , 皆 因 主 將 回 報 吾 等 】
清澈,圣洁,安详,如同圣母一般的声音。这是安魂曲,献给阵亡者的哀悼之歌。世界在这安详之歌中失去了声音,静静燃烧着,仿佛已然走向毁灭——
Requiem aeternam dona eis Domine et lux perpetua luceat eis
【 願 主 賜 予 彼 等 永 恆 的 安 息 , 以 不 絕 之 光 照 耀 祢 的 子 民 】
·最后,吟诵着战场恶魔的安魂曲,踏着瓦砾现身的是——
——少女。比马克还要年少,拥有奢华的躯体,散发着圣人般气质的少女。一身灰黑色紧致军服后面蓬松着的及腰金色长发在末日之风里飘摇着,既似圣焰,又似鬼舞。腰间佩着的刻满紫色铃兰纹样的短小手枪,加上那对一双清澈宝石般的绿色的瞳孔和毫无血色般惨白的肌肤...
“————————!!”
瓦尔达牙齿不住地打着颤,无法咬合。虽然由于失血过多意识已经开始朦胧,但游走全身的恶寒却是另有来因。
他,见过这位少女。
不,说到见过,任何一位看过报纸的德国人都不可能忘记这位少女。
她是,理应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的...
“菲莉丝-罗篁...少佐...”
她是德意志第三帝国生化武器研究部的所长,透过她旗下组织研究出的毒气Zyklon B挣扎死去的犹太人可谓数不胜数,人称“提尔玛的魔女”的菲莉丝-海克斯-罗篁少佐。两年前,随着两年前息烽集中营的陷落,她已经被红军枪决了才对...
已死的她,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无视瓦尔达的惊讶,菲莉丝少佐发出了一声像是叹息般的声音,抬起了佩戴者勾十字袖章的右臂。随即,周围开始发生异变。
如烟霭一般、不透明的虚幻气体开始徐徐升起。与此同时,令人头痛欲裂的呻吟声慢慢地、慢慢地出现在周围。从零星,到遍地,再到震耳欲聋——
这是被怨嗟所纠缠,死后依然饱受折磨、难逃永劫的死者之声。
在相互重叠的恸哭声中,之前被烈焰烤至焦热的空气开始急速降温。
这是死者的灵魂吗...在摇摇飘荡着的众多魂魄中,瓦尔达仿佛看到了马克和约书亚的容颜。
还有,他们凄惨的末路...
“这是...到底...”
在令人目瞪口呆的光景中,菲莉丝-海克斯-罗篁踱着优雅的慢步,来到了躺着动弹不得的瓦尔达面前。在战场千万亡魂的簇拥下宛如残酷而高贵的女王一般,亡者们响彻夜空的恸哭声,是她千万臣民对她的赞歌。那裙下的修长双腿仿佛艳红的恶毒妖果,那帽下的美艳面容仿佛乐园的夏娃,那飘舞的金发无垢几乎透明如同天使的澄色之羽,那眉眼间透着的微笑既似诱惑又似慈悲,那形容既似魔女,又似圣母。魔女低头直视着瓦尔达沾满血与泥的脸,瓦尔达也如同匍匐跪拜般艰难地从她的靴下仰望着魔女。
“瓦尔达-吉尔里斯上士...这样的结果,你能接受吗?”
接受?你说接受...
“做不到吧。”
瓦尔达仰望着眼前的魔女,尽管体温正在一分一分流失,但他的目光毫不模糊。
没错。任谁都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自己还有朋友,有家人,有爱着的妻子。自己深爱着的这个国家。
而这一切,都将随着战败而遭受玷污。陷入永劫,背负永不洗刷的罪名。
这种事情——
“无法容忍。下贱的劣种们将要蹂躏我们的帝都。奸污女子、虐杀孩童、吊死老人,”
“上士,忠勇的德意志军人、瓦尔达-吉尔里斯上士。让我听听你的心意吧。你,究竟打算怎么做?”
“啊...唔哇...”
口中不断地涌出血沫,发声变得极为困难。然,心意已决。
曾经誓言战至最后的约书亚,曾经期待下一次战胜的马克。他们的心意,自己的心意...
眼前的少女毫无疑问是魔女,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瓦尔达-吉尔里斯...
“...想要胜利”
胜利,为祖国献上荣光。
“...想要胜利!”
胜利,为死去的伙伴和家人带来安宁。
还有,为了自己的灵魂...
“——我想要胜利啊!!”
“胜利万岁!说得好,上士。只有像你这样的勇者,才有资格成为我的血肉。”
魔女,露出了如同毒药一般甜美的微笑。
“战争不会结束,我们不会消亡。不管多少次多少次多少次多少次多少次,都将继续下去继续下去继续下去继续下去继续下去——”
直至胜利降临。
已如风中残烛的瓦尔达伸出手去,而菲莉丝将手枪的枪口对准了他。铃兰在枪身上妖艳地盛开。
Requiem aeternam dona eis Domine et lux perpetua luceat eis
【 願 主 賜 予 彼 等 永 恆 的 安 息, 以 不 絕 之 光 照 耀 祢 的 子 民 】
此声无比美妙,宛若天籁...
啊,原来如此。这就是世界的终焉吗。
自今以后,我将加入灭世之军。由魔兽所构之军团,此身化为其千万鬃毛之一絮...
啊啊——
在鲜血与烈焰的映照下,染成一片赤红的柏林的天空,覆盖帝都的战火,其形正映于其中。那是无比庞大的、勾十字——
一座高塔屹立天上,塔尖贯穿宇宙。
化为魔女炼炉的柏林天空仍旧在燃烧,瓦尔达忘我地仰望着,如同大彻大悟的朝圣者一般。
直到,他意识的终结。
“战斗吧,若想改变不幸的人生,就献上自己的灵魂吧。
“战斗吧,若不愿进入命运的收容所,若想洗刷诬陷的污名。
“执笔签下契约,记署己之名讳,按捺血之指印。
“卿,有何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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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与世界为敌,一再孤身奋战的骷髅帝国毁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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